写字卖书的人 | 成为一棵树或一道墙

阿果画树

刘艺婉
网路代号月树（moontree），1977年生于柔佛州新山，生理上是女的。台湾中山大学中文系毕业，中国南京大学中文系硕士班学生，大将出版社（前）主编。曾获几个不值一提的文学奖，部分诗作在《有本诗集——22诗人自选》晾晒。 

后来刘艺婉成了月树老板。

老板卖咖啡蛋糕简餐杂货（偶尔抽风卖笑），就这样撑着卖书的月树。一晃十年。老板还是那个老板。

老板2010年开了月树，2012年和四位写字的人办了末日前惊花一瞥 We will shock you Glimpse Before The End of The World. 五位奇女子的末日惊花展。好想去的。不过最终还是没去成。

末日没有来。卖书买书寄书的日子还是一直来。买断卖断。银货两讫。可总会留下什么的吧。比如留言。和偶尔寄来的明信片。渐成一道风景。在去厕所的路上静候读者。

老板也写诗的。不用陈腔与滥调。不抄袭也不试图框住生命。

比如《不是写给你的（然而你不认为）》中的<一棵树不停止漂泊>：

一棵树的开始
是一颗种子的结束
我们于焉荷锄
凝视脚下新芽初抽
“喂，可曾看见一朵叹息凋落？”

生命很轻，轻
如诗句悬浮于唇齿
我们乃练习磨牙
在午夜上映的恶梦中呓语：
离开或是留下无关土壤的肥沃度  一棵树
如何能拎起树根流亡  那是非常游牧式的
光合作用缺乏土地存在之必要  很久以前
有人种下相似的诗句仿佛咒语喃喃  从此
长出宿命论供给无足的鸟类啄食  哎哎请
不要抄袭生命  需知生命很轻轻如诗句般

没有句号
各自吁几朵掉落的叹息
继续等待一颗“完”字
多么期待鱼贯游出梦境
然而悲情总是攀缘上来，我们未及
用声音换取一双腿
就化为泡沫咕噜咕噜
咕噜美丽的咕噜咕噜哀愁
极其虚假，并且禁止碰触
以便照原样制作一出肥皂剧

若干年后我们枯坐成树
默诵故土所有城镇的乳名
知道中场休息，仍得播放字幕：
“我们既失了嗓子，又得不到下肢……”
那么装腔作势吧
恒久不能停驻，循环往复
确乎无法停驻
一次盘桓便可以深扎如根固

那么练习倒立行走吧
练习流亡练习痛
当一年比一天还短
再也数不清年轮了，我们
什么都是，也
什么都不是
譬如一段乡愁
漂泊一棵树
1998.1.30 

那一次，老板给我选了一本《性爱是大事》。没读完。不过，张瑞珊写下了的这段话触动了我，让我提笔抄了下来：

（我）同时也是一位从事心理治疗的专业人员，帮助人们在身处困境时，能从心灵的困惑和情绪的纷扰中更了解自我，接受有些痛苦是人生的常态，有些瓶颈则能够经由学习新的求生技巧破茧而出。

然而，我也是一个人，同样经历过许多人生难题。一路上，走自己的路。有摸索、挑战、挣扎、错误、抉择、反思、历练和成长。这一切都是人生常态里的一部分。

然后，张也分享了一首诗：

原文 | 试译

Brick Wall |  墙

Nowadays people say that | 人们说

Many places are like brick walls | 这里和那里都成了墙

In the name of bureaucratic efficiency,  | 以效率之名

Many people are also like brick walls | 这人和那人也成了墙 

In the name of maintaining rational control | 以理性之名

I fight against a brick wall - | 我抵抗墙 - 

with a sore throat | 叫破喉咙

but my loudest voice can not get through the wall | 可墙外，没有人听见我呐喊 

the wall must be sound proof | 这墙断然阻隔一切

I run alongside a brick wall- | 沿着它

with a broken heart | 我带泪狂奔

but my tears can not permeate through the wall | 可墙外，天晴气朗，无有风雨

the wall must be double bricked | 这墙如此牢不可破

I am told - | 有人告诉我

"You actually constructed the brick walls!" | “筑这些墙的，是你啊！”

Did I? Maybe I did. | 是吗？也许吧

Without constructing the brick wall myself, | 若非如此 

I can not bravely bang my head against it, | 我不会冲撞它，那样义无反顾

to test my enthusiasm for that which I care. | 只为了，试炼自己的真心

Without constructing the brick wall myself, | 若非如此 

I can not boldly communicate with my raw feelings, | 我不会自剖，那样无惧曝露

to test the Love I have for someone | 只为了，试炼自己的爱意 

Me and the brick walls | 我和我的墙 

Coexist | 共进同退 

No room for negotiation | 我无法回旋 

No line to be crossed | 无能越界

Head bleeding | 我头破血流

Heart breaking | 心碎无痕

But | 但你可知道

From those brick walls | 因着这些和那些

I begin to learn who I am | 我始知自己是谁

你说老板的诗写得真好。我也觉得。

老板除了写诗，也卖书的。

厉害写字的人，更厉害推坑。

而不写诗的人，可以裁光作纸，书写力量，为人抄写诗句。

不写的时候，就读，就抄，就介绍。静静地。

不知这些读的抄的文字哪天会冒出来。给自己一棒。

首发于 2020年 12 月 15日  | Matters 

增订于2021年1月26日